2023年2月14日星期二

莱纳斯和稀土工业

《新海峡时报》在2019年8月16日的头条标题为:“杨美盈:我对莱纳斯的立场维持一致”,这导致时任首相敦马的不满。在报 道中,我维持我在2018年12月4日的立场,那就是莱纳斯必须把位 于关丹提炼厂所生产的稀土放射性废料运出去,就如它在2012年 2月23日和2012年3月6日两封信所承诺的一样。

我当时是在一项产品推介仪式后的记者会上,回答提问时这 么说。我说我已经向内阁提出了我的看法,但内阁另有决定,我们必须遵守集体决定。因此,MESTECC旗下的监管机构——原子能执照局(Atomic Energy Licensing Board, AELB) 宣布有条件延长莱纳斯的执照。

(总体而言,尽管到最后对莱纳斯的处理并没有如我较早前所推动的那样的严格,但是比起国阵时期,莱纳斯受到更严谨的执照条规管制。其中最重要的是,莱纳斯被要求在四年内在海外兴建分解与洗涤厂(cracking and leaching facilities)。这意味着未来,莱纳斯在关丹的提炼厂将不再生产及堆积放射性废料。)

首相向数名希盟领袖表达了对我言论的不满。他对于我的“顽固”,依然坚持莱纳斯须把放射性废料运出去国外感到不快 —— 因为澳洲政府(无论是联邦或州)都已经拒绝回收这批放射性废料。此外,他对于我身为部长,但是公开与内阁的决定唱反调这件事也非常不悦。他的立场是:在内阁讨论的议题,在最终定案后所有部长必须对此课题有一致的看法并承担集体责任。

国防部前副部长刘镇东在他的新书《追寻理想国家:马来西亚政治史上的林吉祥》中透露,敦马不满我在莱纳斯议题上的 “顽固”,并打算革除我。很多人问我这是不是真的,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相信答案与此议题将来的发展无关。

实际上,在决定是否要把莱纳斯议题纳入本书中时,我考虑了很久,因为我不想这个议题在公共空间被断章取义,模糊掉本书其它重要却没这么煽情的议题。无论如何,最后我决定下笔,希望读者可以用更客观的角度来看待此议题。在本章中,我也会讨论整体的稀土工业,给读者一个更广泛的背景资料。


寻找中间之道

在希盟上台成为执政党后,反莱纳斯的社运人士和支持者,包括很多希盟的国会议员都期待我们可以关闭莱纳斯。他们很多都曾参与2012年的反莱纳斯大集会,我没有参与因为当时我还没有活跃于政治。然而,在积极参与政治和对此议题进行研究后,我的结论是:鉴于对放射性废料管理的不确定性,从一开始莱纳斯项目不应该被批准。民联在2013年的竞选宣言中承诺,一旦于第13届全国大选胜选就会关闭莱纳斯。

然而在2018年的第14届全国大选,情况变得不一样——莱纳斯已经运作了六年。希盟竞选宣言草拟委员会无法就关闭莱纳斯达成共识,所以并没有在希盟的《希望宣言》(Buku Harapan)中提及关闭莱纳斯。只是,在希盟赢得大选后,友和敌都对政府施压,要希盟政府落实民联第13届大选宣言——关闭莱纳斯。

我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那些要我们关闭莱纳斯的人毫无商量的余地,而另外一些人担心我们突然关闭国际公司,将会影响外国投资者对我国监管体系和政策一致性的信心。如果莱纳斯还在申请执照的阶段,事情就容易得多,然而这是一个已经运作了六年的稀土厂。我必须寻找中间之道来安抚双方,但我知道怎么做都无法令双方都满意。

为了确保关于莱纳斯的决定是以科学为依据,我们在2018年10月10日设立了一个由科学家和工程师组成的行政审查委员会(Executive Review Committee),针对莱纳斯的运作给予部门建
议。他们主办公听会,聆听莱纳斯员工以及反对莱纳斯的居民与社运者的看法,并在六个星期内完成报告,于2019年12月5日提呈报告。

审查委员会报告突显很多问题,不过,我们最担心的是莱纳斯累积的和底流中和固体(Neutralization Underflow Residue, NUF)及其放射性废料——水沥滤净化固体(Water Leached PurificationResidue, WLP)的管理。它们在当时已经个别累积到111.3万公吨和451,564公吨。这些放射性废料自2012年开始运作迄今仍存放在莱纳斯本质上就是露天填埋场的临时废料储存库。以下两张图片为莱纳斯的露天填埋场,面积大得令人触目惊心!




图表 1: 莱纳斯底流中和固体(上图)和水沥滤净化固体(下图) 的临时废料储存库。
来源: 莱纳斯,2019年11月24日

现在让我们看看莱纳斯的两种废料。

水沥滤净化固体(WLP)是一种蕴含天然放射性物质(naturally occurring radioactive material,NORM)的固体废料,放射性水平为 6.2 Bg/g。根据1984年原子能执照法令,发射性物质的定义为放射水平超过1 Bg/g。为此,此类废料管理隶属原子能执照局(AELB)监管。

至于NUF,则被归类为列管废料。依据1974年环境素质法令中的2005年环境素质条令(指定废料)第9 条款,此类废料管理隶属环境局监管。

原子能执照局和环境局都隶属MESTECC管辖范畴。(很多人以为我是以环境部长的身份处理莱纳斯放射性废料管理,其实我是以科艺部长的身份来监察,因为原子能执照局隶属科艺部。)

为了确保公平性,我们来看看莱纳斯与其它在马来西亚的公司如何进行废料管理:

    i. 针对天然放射性物质使用露天填埋场作为临时储存库系统,原子能执照局的记录显示,有其它公司储存了具备更高放射性的天然发射性物质,但是数量更少且储存时间更短。不像莱纳斯,它们的天然发射性物质并没有积累*;和

    ii. 针对指定废料的临时储存,1974 年环境素质法令阐明现场积累的指定废料不能超过20公吨和储存超过180天。在勘察当天,莱纳斯在现场已经积累储存超过1 百万公吨的NUF——即超过50,000次容许水平,而且超过六年之久。我们对莱纳斯最关注的议题,并不是其废物流的放射性或毒性水平**,而是在其临时露天填埋场日渐积累的废料。一旦遇到天然灾害如大水灾, 这些数量庞大的废料,就可能会流散到周围的社区和环境,其所带来的后果将是难以估算的。随着现场积累废料的增加,周围社区和环境面对的威胁也跟着增加。为了确保长期的安
全性,废料管理需要一个永久的解决方案。

* WLP的放射性比锡矿废料渣独居石(Amang)低,独居石的放射水平为200 Bq/g,目前数家在霹雳的矿业公司皆有短暂储存独居石。然而,WLP数量持续积累至数十万吨,独居石则为数千吨。而更重要的是,WLP说是“临时”储存,但是已经在现场积累超过6年,而独居石并没有被长期积累。

** WLP的放射性为6.2 Bq/g,比独居石低(在之前的脚注中有提及)。与核电站废料相比更是低几千倍。核电站的废料,就算是“低放射性”类别的废料,其放射性标准为4,000 Bq/g。虽然NUF被归类为列管废料(scheduled waste),然而其毒性也比很多化学工业生产的废物低。


根据莱纳斯的说法,它们在现场积累废料是正在进行WLP和NUF的再循环潜能研究,希望可以打造出名为Condisoil的土壤改良剂来作为农业肥料。莱纳斯对Condisoil的安全性给予保证,但是却要求马来西亚率先使用来证实它的可行性才在国外销售。总结一句,莱纳斯把马来西亚当做Condisoil的“实验室白老鼠”。

在听取了专家意见后,审查委员会报告指出,没有足够证据来证明使用Condisoil的安全性,为此建议莱纳斯停止对WLP的长期研究,仅允许和NUF的研究继续。

在检视了审查委员会的建议后,我们在2018年12月4 日设定了以下的主要先决条件,莱纳斯在未来需要符合以下数点才可以获得更新执照:

    i. 现场积累且含有放射性物质的WLP必须运出马来西亚。这是依据Lynas Corporation Ltd., Australia (澳洲莱纳斯)和Lynas Malaysia Sdn. Bhd. (马来西亚莱纳斯)在担保信函(letter of undertaking)中所承诺的:如果需要,会把所有的废料运出马来西亚(图表 2);

    ii. 莱纳斯必须呈交如何处置积累NUF的行动计划;

    iii. 莱纳斯已经不可再进行研究或发展,把WLP商业化,作为农业肥料。简而言之,不要把我们当成“实验室白老鼠”。

                     
图表 2: 莱纳斯签署会把废料运出马来西亚的担保信函

虽然莱纳斯已经同意并在较后履行第二和第三的先决条件,但是不同意要把WLP废料运回的条件,并进行极力游说来反对此条件。

它们的论据为:

    i. 此担保信函只是用于第一次的临时营运执照(TOL)

    ii. 马来西亚政府应该根据审查委员会关于放射性废料的第一个建议,即为WLP废料建立一个符合国际标准的永久废料储存库(permanent disposal facility, PDF);而不是直接跳到第二个建议,要把WLP运出马来西亚;和

iii. 把WLP废料运出马来西亚的费用将影响到它们的生意并导致工厂关闭,使到马来西亚失去投资和工作机会。

敦马与好几位内阁部长非常担心施加新的条件会让莱纳斯会倒闭,这可能会影响投资者继续在我国投资的信心。他的担心是可以理解的,事缘投资者评估投资哪个国家时,他们看的是这个国家的整体,而不是谁担任这届政府,谁又担任下届政府。为了让政策拥有最大的连续性和确定性,每个政府需要对其前任政府做出的决定承担责任。

无论如何,莱纳斯要运出WLP的费用究竟是多少,《澳洲金融评论报》的报道如下:

       “中信里昂(CLSA)分析员Dylan Kelly 在给客户的笔记中提及,把废料运回澳洲的运费预计为6000万澳元,而保险会涵盖这其中的4600万澳元。1400万澳元的余额意味着是莱纳斯在2017-18年,未计利息、税项、折旧及档销前1.29亿美元盈利的10%。” 

简单一点的说法就是,根据中信里昂(CLSA)的预计,把过去六年积累在马来西亚的废料运回,这只是会占用莱纳斯一年10%的收入。与此同时,在MESTECC设定条件要莱纳斯把废料运出马来西亚后,全球券商如瑞银集团(UBS)和CLSA依然推荐“购买”莱纳斯股票。瑞银银行甚至把其价格目标设定在3.10美元,比当时的股价多出了近两倍。

以上的数目字告诉我们,莱纳斯要把废料继续留在马来西亚主要是为了维护公司的净利润。

当然,莱纳斯不赞同CLSA预测的费用。然而,无论莱纳斯的反对是否站得住脚,我认为,企业,尤其身为国际企业的公司应该遵守承诺。当莱纳斯在担保信函中(不是一封而是两封)中指出,它们会在必要时把所有的废料运出马来西亚,它们的管理层应该已经清楚了解相关费用和必要法规要求。在发出担保信函后反悔说自己无法做到,并狡辩说该信函只是用于第一次的临时营运执照用途,这是多么没有道德的一件事。


永久废料储存库:国家的耻辱纪念碑

针对WLP放射性废料的处理,为什么我们在第一次更新临时营运执照时,选择直接采纳审查委员会的第二个建议,即要求莱纳斯将WLP运出国,而不是委员会的第一个建议,建立永久废料储存库?

在我看来,设立永久废料储存库的建议是非常学术性的,它没有考虑到设立这个永久废料储存库实际需要的庞大面积。事实上,建立永久废料储存库是全世界普遍采用的放射性废料解决方案,国际原子能机构(International Atomic Energy Agency, IAEA)也有针对设立永久废料储存库的一套完善标准。然而,这些都是有着高放射性但数量少的废料。莱纳斯永久废料储存库的最大挑战并不是其6.2 Bq/g的放射性,这比核电站废料低了数千倍,而是每年约100,000公吨,依据生产率还会逐年增加的废料数量。

在当时,莱纳斯是唯一在中国以外运营的稀土提炼厂,所以我们只能参考中国设定的稀土提炼厂废料管理标准。中国一般处理如莱纳斯废料一样的轻稀土元素(light rare earth element, LRRE),是让大部分的废料回到矿井。这是因为中国矿场的地质特别适合建立永久废料储存库。因为废料含有低放射性,所以建造永久废料库的规格也不需像核电废料般高。与此同时,这些矿场通常都远离人口稠密的城市。

如果要在马来西亚建立一个符合国际标准的永久废料储存库,这将会占据大面积的土地,而周围缓冲区地段也将永久不适合使用。不像拥有大片辽阔土地和非农耕地的中国和澳洲,马来西亚的土地面积小但都很肥沃,应该用于更有生产力的活动如农业或工业,而不是把一大片土地圈起建永久废料储存库,使之永远无法使用。此外,在马来西亚也难找到适合的土地和地质来建立永久废料储存库 —— 它必须符合远离城市和水源的条件。

根据这些实际的考量,并考虑到莱纳斯已经保证“在需要时会运出所有废料”,我们议决审查委员会的第二个建议,即把WLP运出马来西亚是更好的选项。所以,我们把它放入2018年12月4日
的莱纳斯更新临时营运执照的先决条件中。然而遗憾的是,在下一个执照更新时其他的条件都被满足了,但是我们还是要回到运出WLP的原点。

运出莱纳斯放射性废料最大的阻扰是澳洲不愿意接收它们。令我沮丧的是,依我看来莱纳斯并没有尽全力来履行它在担保信函的承诺。他们没有很积极地游说澳洲政府,好像他们卖力游说我国联邦与地方政府让这批废料不必运出国一样。

当更新莱纳德临时营运执照的日子越来越接近时,首相和大部分部长都担忧不更新执照会影响外国投资者对我国的信心。内阁要求我检讨WLP运出条件并找出一条中间路线。

最终,我们把从马来西亚运出所有放射性废料的条件改成在四年内把稀土精矿的分解与洗涤流程迁到海外。在这新条件下,莱纳斯必须在四年内在海外任何地方兴建分解与洗涤厂。在该厂建成后,莱纳斯将不被允许在马来西亚生产放射性废料,只被允许把半成品运到马来西亚来提炼。为此,我们在让莱纳斯继续在马来西亚运营之际,也阻止了它们继续在马来西亚积累放射性废料。

那现有的WLP和那些在等待分解与洗涤厂建成之前还会继续生产的放射性废料呢? 它根据审查委员会的第一个建议,需要安全地掩埋在永久废料储存库,而不是像现况一样的露天储存库。

这个永久废料储存库会有多大呢?根据《当今大马》2021年2月17日的报道,其总面积为202.35公顷,相等于283个足球场,而武吉关丹(Bukit Kuantan)永久森林保留地将被转换成多类工业指定废料丢弃场(Multi-Category Industrial Scheduled Waste DisposalSite)。这其中,莱纳斯的永久废料储存库占地58.25公顷,占了整个丢弃场的29%。7 换句话说,莱纳斯的永久废料储存库的面积大约为82个足球场!

简而言之,这个永久废料储存库将会非常巨大。但是唯一庆幸的是,它的面积将被设限。如果我们没有列出条件要莱纳斯把分解与洗涤厂迁到海外,在马来西亚的永久废料储存库将会因为持续积累的废料而日益扩大。

是的,要建造一个符合国际标准的永久废料储存库不是不可能的,但是基于以下两个原因,这个永久废料储存库将会成为国家的耻辱纪念碑。首先,我们以经济发展的名义,给予这个在马来西亚生产庞大废料的外国公司12年的免税优惠;其次,虽然莱纳斯已经签署了白纸黑字的担保信函“在需要时会运出所有废料”,现在却让它不必履行诺言。这仿佛告诉大家,在发展的名义下,发展中国家的政府可以被来自发达国家的公司欺压。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开始很努力地要把这些废料运出马来西亚,但是最终因没有得到内阁同意而失败。

总结而言,我们对莱纳斯更新执照所设立的条件都带着良好意图,那就是希望保护人民的利益。要让来自不同政党的部长都同意内阁的决定,并要在健康/环境和经济利益之间取得适当的平衡,这是艰巨的任务。

就如预期的一样,这个中间路线两面不讨好。我被坚定要关闭莱纳斯的社运分子猛烈抨击,就算我的同僚也在国会公开对我咆哮。与此同时,莱纳斯对我展开攻击,把自己定位为“反商业部长”(我)的受害者。实际上,在我们私下的交流中,它们的最高领导层以傲慢和嘲笑的姿态来贬低我。

但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没有从处理这件事的过程中得到任何利益或个人的好处。

虽然希盟政府在更新莱纳斯执照时所设定的条件并不如我以及大多数马来西人所期待的那样严苛,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这比国阵政府时期的更严格。

首先,莱纳斯不被允许把它的WLP和NUF废料留在露天临时储存库,他们必须建立一个符合国际安全标准的永久储存方案。第二,我们终止了把WLP再循环成为Condisoil土壤改良剂来作为农业肥料的计划,避免了马来西亚成为他们的“实验室白老鼠”。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莱纳斯必须在四年内在海外建设分解与洗涤厂,在那建好之后,位于关丹的提炼厂不再生产放射性废料。

2020年2月27日,莱纳斯做出了以下宣布,

    “ 我们履行我们的承诺,在西澳的卡尔古利(Kalgoorlie)设立了新的分解与洗涤厂。我们要感谢澳洲政府、日本政府、西澳政府和卡尔古利市给予这个计划的持续支持。”

我希望未来不管谁当政府都会维持上述三个条件。

日后若你听到有人说:“投不投票都一样,所有政府都是一样的” —— 请看看莱纳斯的例子,并停下来想想我以上所列出的事件经过。

把莱纳斯议题概括成“关闭或保留”,并作出投票不再重要的结论,是把这个议题过分简化。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如果不是在2018年换政府,莱纳斯的废料将会继续积累在露天临时储存库,给周边社区的环境和健康带来威胁。如果不是希盟政府做出决定,再循环的WLP有朝一日将会成为农业产品,而最糟糕的是,莱纳斯将会继续生产发射性废料直到它停止运作的那一天为止。

是的,它的结果并不是大家所期望的,但是总的来说,比起第14届大选前的状况, 希盟给莱纳斯设下了更严格的条件。


稀土工业

纵使我们与莱纳斯有许多不愉快的交手经验,我想要给读者知道稀土工业的整体状况。

什么是稀土?

在18世纪被发现的稀土,是17种金属化学元素的合称,也被称为稀土元素(Rare Earth Element, REE)。虽然名为“稀土”,但是它并不“稀”,在地球地壳内的含量还算丰富。然而,稀土常常与其它较大的矿物共存,有时更是以百万分比的比例,使到提取稀土变得复杂和昂贵,如果没有正确地进行更会对环境造成危害。

用途和应用

有个比喻说到,如果石油是现代经济的命脉,那么稀土就是维他命。似乎每三到五年,科学家就会发现稀土的新用途,在六个现代发明中就有一个发明要求使用稀土8 。

一般而言,稀土元素可以分为轻稀土元素(LREE)和重稀土元素(HREE),在排除钇(原子序数39)后,以原子序数57-64到65-71来区分(见表格 2)。鉴于稀土元素有相同的化学特性,大多数都是作为相关或补充用途使用,所以与其谈论它们个别的元素,讨论它们整体的用途和应用会更容易些。

首先,稀土元素被应用于玻璃工业,用于玻璃抛光、着色和提供特别光学特性。是平板显示器、相机镜头、光学纤维和其它高度专业眼镜的主要制造元素。


表格 2: 稀土元素列表
其次,稀土元素被用作为催化剂(catalyst),一种被使用于工业中来加速化学反应的物质。在石化工具工业,它被使用来分离烃混合物。

在绿色技术方面,稀土元素被使用作为催化转换器(catalytic converters)来减少交通工具的一氧化碳排放量,减少空气污染。它也被用于发光二极管(light-emitting-diode, LED),其耗电量是传统灯具的一半。由稀土元素组成的永磁体(permanent magnet)被用于混合电动汽车和风力涡轮机制造中。另一方面,稀土元素也是可充电电池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电动汽车及可再生能源的解决方案。由于风力和太阳能都是间歇性的,当它们的使用日益普及,那么我们便需要巨大的可充电电池来确保供电安全。当世界走向低碳未来,电动汽车和电池的需求会日益增加,对稀土元素的需求亦是如此。是的,这是非常反讽的,稀土的开发与生产通常与环境恶化挂钩,但是稀土在绿色能源与低碳未来上却是不可或缺的元素。

稀土元素在电子电气工业的重要性也日益剧增,它是制造电脑记忆晶片、手机、微波设备、超导体、激光、传感器等的重要要素。此外,稀土元素也在国防方面扮演重要角色,它被用于制造夜视镜、精密武器、通讯和GPS器材、甚至是坦克的硬质合金。与此同时,稀土元素也被用于X-光片和其他医疗应用如激光手术、正子电脑断层照影的闪烁体探测器、磁共振成像(MRI)等,甚至被用在航空航天以及作为陶瓷颜料和其它用途。

总而言之,纵观以上列出的稀土元素众多用途及应用,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稀土元素会被称为现代科技的“维他命”。


稀土价格

重稀土元素常被应用在高度专业化和高科技领域如航天、军事、国防和新材料中,与轻稀土元素比较,会更昂贵和难以替代。相对来说,轻稀土元素比较容易获得且更便宜(莱纳斯的稀土被归类为轻稀土元素类别。)

表格 3 显示了美国地质调查局(U.S Geological Survey)在2016至2020年间的年度报告中特定的稀土氧化物(rare earth oxide,REO)价格。


表格 3: 2016至2020年的稀土氧化物(REO)价格

稀土的地缘政治

有鉴于稀土元素在现代科技和新兴尖端科技的广泛应用,具有塑造未来的潜能,所以全球对于稀土元素的需求日益增加且没有停止的迹象,导致稀土元素的价格飙升。尽管稀土元素的高价格致使制造商另寻替代方案或减少稀土元素在产品的应用,但是直到技术突破之前,对稀土元素的需求还是会持续升高。

鉴于稀土元素的广泛用途和应用,对未来有着重大意义,所以它也有潜能政治化资源,就如在中东的石油。

自80年代开始,中国开始大量生产稀土氧化物并在90年代开始,成为全球主要的生产国。从90年代到2000年初,中国稳定地占据全球稀土市场。在书写本文时,中国虽然仅有36%的全球储备(巴西和越南也分别掌控了各18%的全球储备),但是控制了80%的稀土元素全球产量。当我们觉得中国的80%全球稀土元素产量已经非常高时,其实它在2009年的产量是97%,数据已经明显下滑

这是因为其它的生产国家开始加入(或重新加入)市场,目前澳洲占据了12%和美国占据了9%的全球产量。

鉴于稀土元素是现代和未来科技的重要元素,所以当单一国家对全球供应链有着太多控制权时,将对全球供应链带来威胁。当贸易关系紧张时,这样的威胁性就变得非常突显。举例而言,2019年5月20日,当特朗普团队制裁华为时,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巡视了稀土提炼厂并强调这些稀土是“重要的策略资源”——此言论被诠释为限制中国产品出口到美国。在习近平巡视后,钕(用于磁铁和扩音器)的价格在短短的一周内增加了26.5%,从每公斤50美元上升到每公斤63.25美元。同时,金属镝(用于激光),以及用于医学影像和燃料电池的氧化铒和氧化钆,在也狂涨了10%。实际上,在特朗普和习近平的紧张局势爆发前,当一艘中国的拖网渔船在钓鱼台列屿附近与日本的海岸警卫船队发生碰撞事件时,北京就曾用类似的手法来对付日本。

为了维持其全球稀土元素生产者的领先地位和控制新科技,中国可以策略性的透过拓展其稀土元素生产(其稀土元素生产大都出自国有企业)来对全球稀土元素价格施行下行压力。这将会限制中国以外的供应链——中国以外的稀土生产都是私企项目,而全球价格趋势是决定一个商业项目的可行性的重要一个因素。

换言之,可以预见的是,只要稀土元素还是现代和未来科技的重要元素,全球对于稀土元素生产控制权的竞争就还会持续。就算有自由贸易协定,但是只要全球供应链倚重在单一国家,全球供应链的威胁还是存在的,而2019年5 月的中美贸易紧张情况在未来还是会发生。

与其把对稀土元素工业的讨论仅局限在莱纳斯经验,我更愿意把此讨论放到更广的全球脉络和未来世界。这是因为除了由莱纳斯生产比较便宜的轻稀土元素外,马来西亚土地下也拥有价格
较高的重稀土元素的储存。

马来西亚未来的政府必须决定要不要探索和生产这些重稀土元素。我希望这个决定是站在技术探索水平、对环境可能造成的伤害,以及马来西亚是否要加入(或者排除)在稀土元素全球供应链的考量中去探讨。